第16章 立储大典-《天圣令(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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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八月,秋高气爽。

    皇太子的册封礼足准备了近一个月,已经是上至皇帝,下至臣工们明催暗催而赶出来的进度了。工部礼部主事之人俱是熬得两眼通红地在赶工。寻礼制,对古法,制冠服,备仪仗。

    本朝自开国以来,这是第一次行册封皇太子礼制,一切都参照唐代开元年间册封皇太子的礼制。九月丁卯,皇帝御驾亲临朝元殿,殿中礼乐陈列,如元会之仪。皇帝着衮服,着十二旒冕的平天冠,设黄麾仪仗及宫县之乐于殿外庭中,文武百官早已经就位。

    此时,皇太子着常服,骑马来到朝元门外,进入幄帐,在大内司仪临的服侍着,换了皇太子大仪所用的十二梁远游冠、朱明衣,由太师、太傅、太保和少师、少傅、少保这三师、三少的东宫官员引导进入朝元门,入殿到正中位置。

    太常寺博士引着中书令到西阶解下剑、履,升殿到御坐前,跪服听宣。

    宣制毕由东阶至太子位东,南向称“有制”,太子再拜。

    中书侍郎引册案就太子东,中书令北面跪读册毕,太子再拜受册,授与右庶子;门下侍郎进宝授中书令,中书令授太子,太子以授左庶子,各置于案头。

    由黄道出,太子随案南行,乐奏《正安》之曲,至殿门,乐止,太尉升殿称贺,侍中宣制,应答如仪。

    皇太子站起来,缓缓向朝元门而出时,文武百官,山呼之声,如排山倒海。

    此时似乎是普天同庆,然而,谁又能够知道,每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刚刚从蜀中回来的宣政使王继恩站在朝班列中,看着这人人称贺的场面,心中感慨万千。此时,又有谁还想得到,皇太子的长兄楚王元佐被囚于南宫之中,正好已经十年了。

    宫乐之声,越过重重宫墙,是否也飘到了南宫之中?

    但是,至少于刘娥来说,她听到了。

    她不能亲临现场,亲眼看着皇太子受册封的仪式,但她的马车,却可以停在朝元门外的人群中,透过黑压压的人头,透过高高的宫墙,分辨着隐约飘来的乐声,她可以用心,感受着皇太子一步步的册封仪式,是如何进行。

    宫县之乐,正安之曲,每一声钟鼓曲乐之声,她都在心里一点点地辨别着,皇太子册封之仪的每一个步骤,她都已经在心里头温习了不知道多少遍。

    直到正安之曲的最后一段终于奏起,她直起身来,轻呼道:“太子就要出来了。”

    在车中与她同来的钱惟玉忙问:“在哪里。”

    刘娥微微一笑:“正安之乐就要奏毕,太子要出朝安门回宫了。”

    钱惟玉也连忙打起精神来,全神贯注地向外看去。

    果然不久,就听一阵喧闹,远远地但见朝安门开,隔着人群,隔着御林军,隔着文武百官和仪仗,刘娥二人,也能只是远远地见皇太子的仪仗顶上飘动的紫色勋带一闪而没。

    此时已经过午,皇太子易服乘马还宫,百官赐食于朝堂。

    一直到人群寂静下来,刘娥才轻轻地道:“我们回去吧!”

    回到了薜萝别院,张旻之妻何氏迎出门来,笑道:“今儿看了皇太子册封仪,一定是很热闹了?”

    钱惟玉撇撇嘴道:“哪儿呀!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就看到前面一排的人头,连皇太子的影子都看不到。”

    却见刘娥仍然站在那儿,嘴角含笑,忙推了推她,大叫道:“回魂啦!”

    刘娥含嗔看了钱惟玉一眼道:“你呀,真是顽皮。”这边却向何氏娓娓道来,皇太子几时出门,几时入朝元门,几时受册。

    钱惟玉听得眼睛越瞪越大:“刘姐姐,你长了天眼通天耳通呀,我跟你一块儿儿去的,怎么我什么都没听到看到。”

    刘娥微微一笑:“这得用心去听,去感觉!”

    钱惟玉摇了摇头:“不明白。不过,我今天可累惨了饿惨了。刘姐姐,咱们天没亮就等在朝元门外,等到现在……”她看看窗外都已经是晚霞满天了:“我可饿惨了,还什么都没看到,早说不去了!”

    刘娥轻抚了钱惟玉的头发,柔声道:“是我的不是呢。今天是在宫内册封,咱们自然是见不着皇太子的。待三天之后,皇太子要谒庙告天,到时候,咱们可就能够见着了。”

    钱惟玉眨眨眼笑道:“何必挤在人群里呢,姐姐要看皇太子还不容易,怕不是太子隔三岔五地来谒见姐姐!”

    刘娥摇摇头,轻声道:“唉,你不明白,那是不一样的!这样的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着他的。他也知道,我会去看的。更何况,自此之后,我与他见面就更少了。”

    钱惟玉不解地问:“为什么?”

    刘娥看着窗外,神情中有一丝的恍惚:“他做了皇太子,万人瞻目,以后,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自在了。”

    但是没关系,我会在这里,可以远远地看着你,看到你在丹陛大殿上,一步步稳稳地走上去,我知道你一定会走得很好,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好。

    三日之后,东宫宫门大开,皇太子具卤簿,谒太庙。自唐天祐以来,乱离扰攘,将及百有余年,不看见这立皇太子的礼节。

    此时,皇太子谒庙还宫,众百姓都扶老携幼,在道旁观看。

    当年皇太子上书,开太仓,赈济百姓;又建立行馆,收容落地士子;推荐张咏治蜀,亲和爱民的名声,早已经深入人心。京城百姓,受恩尤重。多年来,中原久历战乱,现在活着的人们耳中,听得的都是父祖辈如何在动乱年间挣扎救生的事。此时,见皇太子自太庙告天而出,这等的仪仗繁华,已经是百年未见了。此时京城百物繁兴,陡然间众人心中却顿时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如今真的已经是太平盛世了。”

    太平盛世,眼前的轩车玉辂中的人,便是太平盛世的真命天子了呀!

    普通百姓,如何顾得这天子是现在式将来式,但听得一片赞叹之声,从太子千岁,竟不自觉得变成“太平盛世,太平天子——”的呼声了。

    马车停在人群中,坐在马车中的刘娥正看着远方皇太子的卤簿车驾过来,但听得百姓们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心中正是暗暗自豪的时候,忽然听得人群中竟有人发出“太平天子”、“真命天子”的赞叹声,吓得脸色大变:“不好——”

    钱惟玉吓了一跳,忙拉住刘娥的手:“姐姐怎么了?”

    刘娥的手已经冰冷,颤声道:“这样犯忌讳的话,是谁竟敢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若是被有心人传到官家耳中,这还了得。”她当即抓住钱惟玉道:“惟玉,快告诉你哥哥,想办法把这话传给太子宾客与宰相们,让他们准备为太子在官家面前解释,千万不要让太子自己去应对。”父子之间的心结,一定是不能直面的。父子之间,只能是永远父慈子孝,不能有其他言语。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半个时辰,宰相寇准被召入宫。

    皇帝脸色铁青,见了寇准劈头就是一句:“今日太子谒庙,竟有人山呼为真命天子。太子竟如此得人心了吗,今日这般事情发生,将朕至于何地?”

    寇准进来时还不知道这话,此时一听大惊,连忙伏地再拜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子得人心,说明陛下选择对了储君,大宋江山托付得人。这正是国家之幸,社稷之福。陛下应该欢喜才是,为何反出此言呢?”

    皇帝料不到寇准反有此说,不禁怔了一怔,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是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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