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血色浪漫》


    第(3/3)页

    “废话,不挣钱我到那儿干吗去?我有病是怎么着。”

    “看样子你是大款啦?”

    锤子猛吸了一口烟,冲天花板吐出了一个大烟圈儿,慢悠悠地说:“大款过什么日子我还真不知道,反正我是每天上午11点起床,梳洗一下就吃午饭,饭后到出国人员服务部门口散散步,挣钱倒是次要的,咱得消消食呀,然后洗个桑拿,蒸一蒸,再找个妞儿按摩一下,说话就下午4点多了。我还有个毛病,不喝下午茶就浑身别扭,喝完茶也就到晚上了,一般来讲,晚上的节目比较多,夜生活嘛,台球、保龄球,舞厅、歌厅、酒吧,换着玩呗,吃完宵夜再搂个妞儿睡觉,这一天算是拿下来了。”

    宁伟笑道:“你他妈真的假的?你就吹牛逼吧。”

    “吹?哪天带你见识见识。”

    “算了吧,我可没钱。”

    锤子问:“那你刚才上工商局干吗,开什么买卖呢?”

    宁伟有些不好意思:“嗨,想注册个贸易公司,这不刚验完资吗。”

    “这公司的注册资金是多少?”

    “50万。”

    锤子笑了:“还说没钱,这年头儿有几个人能拿出50万?”

    宁伟说:“我哪有这么多钱?这是和朋友借的,验完资马上得还。”

    “你看,脑子进水了不是?我要是你,就晚1个月还,用这50万倒腾几把外汇,弄不好一个月就挣二十多万。”

    宁伟表示怀疑:“倒外汇有这么高利润?”

    “这还是保守的数字,怎么样?咱俩联手做一笔?”

    宁伟犹豫道:“这……保险吗?要是赔了可把我大哥给坑了。”

    锤子严肃起来:“操!我你还信不过?你四九城打听打听,我锤子是什么人?这样吧,咱们是哥们儿,算我拉你一把,赔了算我的,赚了咱俩对半儿分,怎么样?”

    “这我得好好想想……”

    武原正树一边穿白色的空手道练功服一边向钟跃民解释着空手道的竞技规则。钟跃民以前只是听说过空手道,他知道空手道是起源于日本冲绳一带的格斗技术,而且被列入了国际体育比赛项目。他今天之所以来这个武馆,主要是因为好奇,他没有兴趣和武原正树在拳脚上一争高低,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再这么争强好胜就显得太幼稚了。

    武原正树可不这么想,他是个崇尚强者的人,认为只有比自己强的人才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什么是强者?光说嘴没用,得在比武场上过过招儿才行。武原正树对钟跃民的看法是,此人过于狂妄傲慢,出言不逊,尤其是对日本人的成见已经浸到骨子里。武原正树认为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既然如此,钟跃民就该拿出点儿本事来,在比武场上和他交交手。武原正树练习空手道已经超过15年了,和钟跃民交手,他自信不会落下风。

    武原正树在介绍空手道的起源和规则:“空手道是由距今500年前的古老格斗术和中国传入日本的拳法糅合而成的,在发展过程中演化为体育空手道和实战空手道两种类型。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体育空手道在实战竞赛中采用‘寸止’的方式,即在被攻击部位前收力;而实战空手道在实战竞赛中采用的是全接触的方式,即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任何部位都可以全力击打。怎么样,跃民,咱们今天怎么玩,是玩体育类还是实战类?”

    钟跃民也换上了练功服,笑道:“我算看出来了,你今天不把我揍一顿吃饭都不香,咱们还是点到为止吧。”

    武原正树笑笑说:“我可是一直练习实战空手道的,当然,你要是有顾虑,咱们可以采用‘寸止’的方式。”

    “卫东,你小子真够阴险的,千方百计地把我往套里引,然后名正言顺地收拾我一顿,让我还说不出道不出。好吧,咱们就玩实战的,我可提醒你,你要是还想和我有商业上的合作,就下手轻点儿,不然我住进医院合作的事就吹了。”

    武原正树系上了黑腰带半开玩笑地说:“要是能把你送进医院,我倒情愿放弃合作。”

    钟跃民突然注意到武原正树的黑腰带,他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他知道空手道的段位是以腰带的颜色为标志,黑色为最高段位,武原正树竟是个空手道高手,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钟跃民有些恼怒了,他最烦别人以切磋拳脚为名达到某种目的,看来今天这个武原正树是想玩真的了,这小子表面上彬彬有礼,说话得体,其实心里正巴不得把他送进医院,这可太过分了。想到这里,钟跃民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杀气,他若无其事地问道:“卫东,你给我介绍一下空手道的段位规则好吗?”

    “哦,是这样分级别的:白带为无级初学者,然后按顺序是橙带、黄带、蓝带、绿带、棕带、黑带。黑带选手还分段位,从一段到九段。我是黑带四段。”

    “真他妈的,玩什么都有等级,不就是动手打架吗?还分什么级别,要是白带把黑带赢了怎么办?”

    “这不可能,你不了解空手道段位升级的规则,每一次升级都是靠本身的实力赢得的,没有十几年的训练不可能达到黑带的级别。”

    钟跃民系上代表初学者的白腰带,赤脚站在场子中央问道:“卫东,你准备好了吗?”

    “开始吧,请你先出招儿。”

    钟跃民冷笑道:“还是你先出招儿吧,我要是先出招儿,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武原正树突发一掌,向钟跃民前胸打来,钟跃民身形未动,只是出掌迎上去,两掌相撞发出一声脆响。武原正树倏然变招儿,他一个转身后摆腿,右腿在空中划出个360度圆径,钟跃民低头躲过,嘴里称赞道:“好腿法,再来一下……”武原正树一言不发,右腿闪电般飞起,以高边腿的攻击姿态向钟跃民头部踢来,钟跃民向后一闪,躲过了这一击。

    钟跃民现在才发现,自己有些小瞧了对手,这家伙的腿法攻势的确凌厉,到底是黑带选手。面对武原正树凌厉的攻势,钟跃民颇感踌躇,这倒不是因为他惧怕对手,问题在于军队所训练的格斗术和空手道有着本质的区别,无论如何,空手道毕竟是竞技项目,哪怕是实战空手道,目的也不是致人于死命。而特种部队所使用的格斗术讲究一招制敌,出手就是杀招儿,譬如掌击喉骨、扭断对方的颈椎等技术,都能在一瞬间取人性命,在以命相搏的战场上,谁还有时间和对手斗上三五个回合?这就是竞技和作战的区别。

    钟跃民就这么稍一分神,武原正树飞腿一个侧踹,正中他前胸,钟跃民躲闪不及,被踹出两米多远,仰面跌倒。武原正树两腿叉开,稳稳地站在那里,他用食指向自己勾了勾,示意钟跃民站起来,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嘲弄的微笑。

    钟跃民的眼睛里冒出了火,他站起来掸了掸衣服沉声问道:“卫东,你当真要分出个输赢?”

    武原正树点点头:“当然,既然是比赛,就一定要有个输赢,我从来就不认可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那好,你看看表,现在是21点43分,我要在1分钟之内结束比赛,你信不信?”

    武原正树微笑道:“跃民,别太意气用事,练武的人最忌浮躁,我准备好了,你出手吧。”

    钟跃民突然飞腿直奔武原正树的裆下,武原正树从容后退一步,躲过这一击,但钟跃民右脚落地的同时身子一拧,左腿闪电般从身后甩出,一个漂亮的转身后摆腿,左脚跟狠狠地扫在武原正树的左脸颊上,武原正树没料到钟跃民的腿法竟如此之快,他身子晃了晃,总算稳住了身形,还没来得及反击,钟跃民的步法一变,身子已经到位,右拳一晃,向武原正树的软肋打来,武原正树连忙曲臂护住左肋,谁知钟跃民的右拳是虚招儿,左手一个上勾拳,正中武原正树的右下颚,钟跃民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脆响,在武原正树的身子即将飞出去的一刹那,他恶毒地微笑了,好了,比武到此结束。这小子的下巴脱臼了,他回头看看挂钟,正好1分钟……

    宁伟拿着日历牌在计算日子,那50万元的借款从借出之日到今天已经整整53天了。自从和锤子见面以后,宁伟考虑了两天,最后他还是决定拿这笔借款再倒腾一把。关于锤子这个人,宁伟对他有自己的看法,此人虽然好吹牛,但还不至于是骗子,他说自己到海南倒汽车的事肯定是胡吹,就凭他那副模样儿和他那贫寒的出身,即使有钱也只能在社会底层当个暴发户,稍具官方色彩的买卖,都轮不上他做。宁伟只相信锤子在倒外汇,干这行倒是合乎他的社会地位。宁伟听说过,倒外汇的利润还是很丰厚的,他希望用这50万元借款做本钱,通过买进卖出的差价挣些钱。锤子和他是同学,他也知道锤子的住处,他有一种很固执的想法,认为就算锤子坑了他,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宁伟这些年在部队当兵,他哪里知道社会转型时期的复杂性,尤其是底层社会像锤子这类人,完全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他们做事是不计任何后果的,因为他们本来就一贫如洗,连尊严都没有,实在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

    宁伟这两天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自从他把50万元现金交给锤子以后,锤子就再也没露过面,因为约定还款的日期还没有到,他不好兴师动众地上门去要。但宁伟心里却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此事恐怕凶多吉少。

    宁伟的父亲在他当兵期间就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母亲一辈子没有工作,只能靠着父亲单位定期发放的抚恤金生活。他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他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早已成家搬出去单过了,他们的经济状况都不怎么样,顾自己都很勉强,就更谈不上在经济上帮助母亲了。宁伟是个孝子,他千方百计地想挣钱,主要还是想让老母亲晚年能过得好一些。

    宁伟的母亲身体多病,她年轻时操劳过度,生育了6个子女,其中有两个早夭,她虽然没有参加工作,但抚养4个子女长大成人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本打算等4个子女长大了,她可以享享清福,谁知到了晚年,日子却越发艰难起来,那点抚恤金凑合吃饭尚可,但有了病就往往陷入困境,医疗费和药费越来越贵,尤其是没有公费医疗的人,简直看不起病了。这次母亲的病来得很突然,使宁伟措手不及。饭馆卖掉以后,他还了一些旧账,又置办了一些办公设备,交完租写字楼的租金,他手里的钱就用光了。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手里稍微值点儿钱的就是那辆铃木100型摩托车了,卖车肯定会被人压价。此外,他还担心锤子的信誉,万一需要他去追款,没有摩托车是绝对不行的。宁伟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很艰难,眼前的烦事自不必说了,就算是往远处看,他也觉得前途渺茫,看不见任何希望,这种没有希望的生活往往使人感到活着没意思,此时的宁伟就是这种心情。

    宁伟烦躁的举动惊动了母亲,她刚从昏睡中醒过来,老人内疚地望着儿子,她知道自己拖累了儿子。宁伟已经快30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要不是这个穷家拖累,儿子何至于谈一个吹一个。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儿呀,妈拖累了你,妈真想早点儿死……”

    宁伟最怕母亲流泪,他是个脾气倔强、性格冷硬的人,从小到大没流过几次眼泪,即使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没哭过,但他和母亲感情最深,最疼母亲,他见不得母亲流泪。此时,他看见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在痛哭,顿时觉得肝肠寸断,他双膝一软,跪在母亲床前:“妈,是儿子无能,让您这么大岁数还受这种罪,儿子不孝啊……”

    宁伟忍不住流泪了……

    李援朝穿着一条时髦的西装吊带裤,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办公室的玻璃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街景沉思。

    钟跃民坐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望着他。

    李援朝转身对钟跃民说:“你小子手也够黑的,硬是把杜卫东的下巴弄脱臼了,他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我又给他装上了,好多年没给人装下巴了,手都有些生了,我托着他的下巴装了5分钟才装上,疼得这小子直冒冷汗。”

    李援朝大笑道:“真有意思,商场上如今也是刀光剑影啊,不光是情报战、谋略战,连决斗都出来了。”

    “比武结束后杜卫东讹上了我,他说我不能什么事都当赢家,不然就太不公平了,他要求我在生意上拉他一把。”

    “哦,他到底要做什么生意?”

    “电话程控机,三浦株式会社是专门经营通信器材的,杜卫东早就盯上中国的通信器材市场了,尤其是程控交换机,利润非常丰厚。国内很多单位还在使用人工交换机,看来马上会进行设备更新,市场潜力很大。杜卫东的困难是,他需要一家有进出口权的大公司和他联手,这个公司还要有广泛的客户资源,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在他看来,正荣集团是块流着油的肥肉,他需要的条件正荣集团无不具备,更何况他对你我都熟悉,他知道中国人做生意很看重人脉关系,早对正荣集团的背景、人事、运作方式及资本构成作了深入研究,是有备而来的。这两个月来,杜卫东被我弄得快发疯了,他说什么我都表示没兴趣,还不时对他冷嘲热讽,这回是真把他逼急了,恨不得借比武把我送进医院。”

    李援朝警觉地问:“杜卫东怎么这么了解咱们内部的事,你不觉得他的情报来源有些奇怪吗?”

    “我想过这个问题,可以肯定,我们公司内部有人向他提供情报,这个人的地位可能很接近领导层,不过,我现在还没查出这个人。”

    “恐怕很难,这么大一个公司,员工有上千人,杜卫东只要用点儿小钱便可以搞到任何商业情报。不过,杜卫东提出的合作问题我们还是可以考虑的。”

    “我也正在考虑,眼前就有个机会,有家大宾馆准备安装电话程控机,找到了我,准备委托咱们公司进口安装。杜卫东也报了价,价格还算合理,给咱们留出了足够的利润空间。”

    “那还犹豫什么?只要有利润,我们甚至可以和魔鬼合作,就别说一个杜卫东了。依你看,杜卫东可靠吗?”

    “他和所有的日本商人一样,只想趁中国各项法规还不健全时大捞一把,因为三浦株式会社这种小资本的公司在日本国内很难立足。日本是个成熟的商业社会,想把生意做大,除了依托大资本和新技术,几乎没有什么法律空子可钻。杜卫东是来钻空子的,也就是说,在商场上无道德而言,以合同为准,如果我们在签合同之前被人做了套儿,那只好认倒霉,你告他也没用,关键是不能让他有空子可钻。”

    李援朝笑道:“跃民,你可真算是上道儿了,杜卫东的运气不太好,刚进入中国做生意就遇上了你,那他是不是也想给你下个套儿呢?”

    “我作了调查,这几年通信器材产品更新换代越来越快,往往是去年的新产品到了今年就落后了,杜卫东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他只是报给我前年的产品型号,而价格却和最新的产品价格持平。据我调查,他报出的那种型号在日本国内已经落到了新型号价格的一半,我说他有良心是因为他还没拿5年前的产品糊弄咱们。”

    “这个王八蛋,我早说过,和日本人打交道要格外小心,一不留神就会被他们算计了。”李援朝愤愤地骂道。

    “这是雕虫小技,他利用的是中国商家对国际市场缺乏了解和沟通渠道,还有就是产品更新换代速度所产生的价格差。在中国的计划经济时代,所有产品都是10年一贯制,按咱们的传统思维,前年的新型号就是最新的产品。在他们日本人眼里,中国还是个穷国,把前年的型号拿到中国来使用,仍然属于先进产品,用户是比较好糊弄的。”

    李援朝笑道:“我看出来了,你已经有主意了,你就别兜圈子了,说说你的打算,我知道你是个不吃亏的人。”

    “很简单,我也装傻充愣,在合同上做文章:我要的是最新型号的产品,这句话必须写到合同上,至于具体型号,则由他提供,预付款只给30%,余款安装验收后结清。我和那家客户谈了,他们认为,只要价格便宜,即使是前年的型号也够先进的。我说那好,现在你们就别吭声,由我来操作……”

    李援朝插嘴道:“明白了,你是想等安装结束了再提出异议,指出对方没有提供最新型号的产品,有欺诈行为,然后拒绝支付余款,反正电话程控机已经开始使用了,咱们不用着急,这个官司打10年也无所谓。”

    “不可能打10年,就是打1年杜卫东也受不了,大部分的钱都是他垫的,闹不好还有贷款,拖一天就要付一天的利息,最后他只能和我谈判,我要把价格压下一半儿,你不干咱就慢慢打官司,看谁耗得起谁,反正最后也是我胜诉。”

    李援朝放声大笑:“钟跃民啊,你这家伙可真是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好吧,这个合同你就负责到底吧。”

    “援朝,你可得注意保密,杜卫东那小子做生意一般,搞情报倒是把好手。”

    “你放心,到目前为止,只有你知我知,咱们把刀磨快,时机一到,大刀就向鬼子头上砍去……”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