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阳之宴-《天圣令(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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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他们携手起来,采集花上的露水沏茶,然后等元休回来时,或谈诗论文,或莳花弄香,抢风筝,扑蝴蝶。晚上,添香品茗,或月下对酒,元休抚琴,刘娥鼗鼓起舞。他教她习字学文,她为他研墨弄香,他为她绘像画眉,她为他唱曲解闷,说不尽浓情蜜意,恩爱无限。

    元休在府中正式宣布了自己已经纳了刘娥,一时府中上下,俱改称她为“刘娘子”,龚美已经改称刘美,过得不久也娶了宋师傅的女儿宋大姐,一时俱安。

    这一日正是七夕节,揽月阁上早已经结彩弄灯。

    元休教了半会儿,见刘娥却是无心写字,眼睛只向外面溜去,知道她的心早已经飞出去了,笑着放手道:“好罢,今天看来你是没心学习了,咱们出去玩罢!”

    两人走到院中,见侍女们已经备好了一切:水面上已经放着铜铸的凫雁、鸳鸯、龟鱼等称之为水上浮的,院中放着谷板,上面种些小苗,在苗间搭出些小屋小车。在院子正中,扎起一个台子,摆放着新采的荷花、雕出花样的瓜果,做成各种各样的面食、糖果,还摆着果实将军,台子的正中,则摆着一个饰有金珠罩着红纱的玉制摩睺罗(注:罗是乞巧节用的巧神,形如手持荷叶的童子)。

    刘娥也兴致勃勃地参与进去,一边帮着倒忙,一边惊笑不已。她长到十五岁,流离甚多,何曾过过节日,初过七夕,喜得看看什么都是新鲜无比。

    见太阳甚好,刘娥拿了个玉碗,在碗里投着小针,但见那小针伏在水面上,慢慢地转动着,看那影子散如花、动如云、细如丝。元休喜得拍手笑道:“乞到巧了,我的小娥原本就是最巧的娘子!”

    玩着玩着,不觉已是黄昏,用过七巧节的诸般巧食,眼见一弯新月升起,刘娥学着上了香,将喜蛛放在盒子内,等次日看它结成什么样子的网。

    然后,两人手拉着手,来到荷塘边,将那些水上浮点着了蜡烛,一一放入池中,看着流水将它们远远地推送出去,刘娥微微一笑,看着元休,正色道:“三郎,今天是七巧节,牛郎织女尚且相会,你去王妃那里坐一坐吧!”

    元休脸色微微一变,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欢喜,抚着刘娥的头发道:“小娥,难为你说出这番话来,她这么对你,你还为她说话。她但凡有你一半温柔宽厚就好了。”

    刘娥低头道:“可是你总是要去的呀!今天是七夕,你要再不理她,她就更恨我了!”

    元休拉着她道:“我也本想过去一下。却不是为她,而是为你好些!解了她的怨,咱们才能长长久久的呢。否则,我心中终是不安,怕你会有什么事。”

    刘娥微微打个寒战,强笑道:“看你说哪儿去了,三郎,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元休笑道:“对了,近些日子,大皇兄渐渐大安了,昨天我去看他,他还拉着我的手问功课呢。往日我最怕他问我功课了,如今我却是听到他问我功课,欢喜得不知道怎么才好。父皇比我更欢喜呢,半个月前,他还下诏大赦天下,为大皇兄祈福!我看再等到年底,皇兄就应该痊愈了,父皇心情必是极好,那时我便正式为你讨个封号,从此咱们天下太平!”

    刘娥不由地合什向天祝道:“上天保佑,楚王殿下吉人天相,一切否极泰来!”

    元休不由得也祝道:“上天保佑,大皇兄身休安康,一切都否极泰来!”

    元休去潘蝶处了,刘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到一阵凄凉,这样的一个七夕夜晚,自己却只能独自守着揽月阁。可是,她不能不说这样的话,不能不劝元休。

    昨日,刘媪来找她。

    当时她正在练琴,一曲毕,转头竟看到刘媪坐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坐了多少时间,吓得险些把琴弦都割到手里。

    自那日王妃来大闹一场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刘媪,此时见她忽然到来,岂有不惊之理。

    不想刘媪这次态度却是极好,一派和颜悦色,反而赞道:“你才学了没多少时间,就能弹成这样,果然聪明得紧。”

    刘娥只觉得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每个字都说得极是小心:“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王爷所教,是我愚笨。”

    刘媪摇头:“你并不愚笨,反而是我小看了你。小娥,你是极聪明的人,你可知道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刘娥有些苦笑,又有些冷笑:“大约可以猜到。其实嬷嬷来得比我预料得要晚许多了。”

    刘媪肃然道:“王爷成婚前我就劝过你,如今我再劝你。刘娥,你的心气再高,抵不过你的命啊。”

    刘娥忽然只觉得内心一股冤忿,竟是再也忍耐不住,反问道:“我知道,我认我的命,我就是个丫环,我还有什么命不肯认?可王妃呢,她随手就要别人的命,如今连句交代都没有。侵害别人的人,高高站在那里,反要被害的人,跪下来认命。我们就这么贱吗?”

    刘媪听了这话,顿时变脸:“你也太大胆了!难不成,你要王妃向你认错不成?如今王妃不追究你,已经是够大人大量了。”

    刘娥冷笑一声,反讥:“王妃是不追究我,还是追究不了我?她是向您承诺过永不追究,还是您自欺欺人地以为?”

    刘媪一呆,刘娥这话,可正说中她心底了。她这次来,就是劝刘娥低头,甚至她自己信心满满地同她说,可以不再追究。可这不再追究,还当真是她自己的以为,而并没有来自王妃的承诺。她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与对方的挑衅,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你……你还想怎么样?做下人的,你能要主子给你什么承诺?你给我记着,贵人永远是贵人,贱婢永远是贱婢!”

    刘娥见她如此,也不客气,道:“都是大宋子民,天子之下,哪来的天然贵,天然贱?嬷嬷以为现在还是人命如草芥的时候吗?庶民丢了一只猪,也能敲登闻鼓,王侯将相犯了错,也要被处罪。”

    刘媪惊怒交加,举起手就要打,刘娥直视着她。

    刘媪最终还是没打下去,只颤抖着指向刘娥:“你,你简直大逆不道!你自己要作死,谁也救不了你。”说完,转身就走。

    刘娥看着她的背影,两行泪流下。她知道对方是为什么而来。七夕要到了,刘媪是来劝她让王爷回去,与王妃和好,让王妃在七夕夜有面子。

    是,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她这心,却压不下那种屈辱之感。

    她气走了刘媪,可最终,还是劝元休回去了。怎么就这么扭曲难过呢。

    甚至她在劝说元休的时候,心里却是抱着一丝希望,元休会不去,但是,他还是去了。

    她的心抵不过她的命。

    再与三郎两情相悦,也终究不是三郎的妻子,他这一生所有的重要日子都不会陪她过的。

    刘娥站在揽月阁,看着远方的天渐渐黑下去。远处玉锦轩的灯一盏盏地点起来,又一盏盏地吹熄,直至黑夜寂寂,一人独立。

    过了七夕,就是中秋,过了中秋,就是重阳。

    这一个重阳节,相信没有一个人会忘记的。

    这一年的重阳节,皇帝早上起来,见风和日丽,御苑中菊花盛开,五色缤纷;花光烂漫,甚是可爱!皇帝因为往年事多,倒不曾好好庆祝,今年除了楚王之病外,诸事皆顺。且近日听得楚王病体大安,心中更为高兴。吩咐夏承忠道:“宣旨,召诸王到金明池琼林苑,赏菊射猎。”

    夏承忠忙应了,小心地再问一句:“那,宣不宣楚王?”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楚王病体未愈,骑马射箭的……还是不宣为好。”

    夏承忠应了一声:“是!”退了下来。心知楚王生性好胜,往年诸王重阳饮宴,骑射赋诗都是他称魁首,今年病了一场,见诸王争胜,若是下场恐劳累了,若不下场又恐他心情失落,还是让他在家休息,不宣为好。

    皇帝起驾去了琼林苑时,见丞相李昉、李沆等俱已经到了,陈王元佑为首,领着韩王元休、冀王元俊、益王元杰已经恭候多时,隔一会儿,几位年幼的皇子也都由仆从陪伴而来。

    六皇子元偓年方九岁,七皇子元侢年方六岁,八皇子元俨更小,才不过五岁。诸人看着两个小皇子身着戎装,拿着小弓小箭,拖着小胖脚摇摇摆摆地过来,倒是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皇帝也笑了,叫人抱了元俨过来:“朕叫你哥哥们来行猎,怎么你也来了,你拿得动弓箭吗?”

    元俨奶声奶气地道:“儿臣能拿得动,母亲说,父皇能百步穿杨,我也要像父皇一样棒!”

    皇帝大笑,元俨的生母王美人如今在后宫之中最为得宠,小小的元俨也是经常被他捧在手心中,与其他皇子不同。

    元俨抬起头撒娇地告状道:“父皇,我要骑马,母亲不让我骑。我都这么大了,哥哥们都能骑马了,为什么不让我骑?”

    皇帝笑问:“哥哥们都能骑了?”转问夏承忠:“元侢也能骑马了吗?”

    夏承忠忙回道:“上个月陈王爷抱着七殿下同乘一骑慢慢地走了圈。”

    皇帝笑道:“好,那今天父皇和你同乘一骑,也让你过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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