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裕番外(完)-《替嫁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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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波哗哗流过,风仿佛静了一瞬。

    沈乐容的眼底浮起了错愕。

    她确实没想到司裕会是这样的身份。

    自幼长于市井,养在医馆,她只是个寻常的女子,连争杀打斗都没怎么见识过,杀手两个字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遥远,甚至超乎想象。但她听说过杀手的名声,冷酷无情,神出鬼没,是让许多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哪怕此刻,她想到顷刻间夺人性命的杀手二字,心底深处仍会觉得忌惮。

    但当这两个字放到司裕身上,她又半点都不害怕了。

    他可是司裕啊。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他是个怎样的心性,她心里都是有数的。连同今日他出手伤人,在最初的惊愕过去后,她最先想到的也是怕他受伤,继而感叹他神鬼莫测的身手。至于旁的,即便司裕手上真的握有人命,沈乐容也无比确信他不会伤她。

    满心惊愕忽而消弭,随之漫上心头的是司裕曾经同她讲过的故事。

    那一瞬,沈乐容隐约明白了哪些打架最后是怎样的结局。

    也明白了司裕今日反常的沉默。

    心底涌起了疼惜,她瞧着少年清瘦的侧脸,悄然抬手覆盖在他的手背。

    司裕回过头,眼底分明诧异。

    他以为她会害怕,哪怕不像从前那些人一样在得知身份后心生厌恶,至少会畏惧于他满手的血迹。方才袒露深藏许久的秘密时,他望着远处聚散无依的云,甚至想过她会不会转身而去——毕竟,相较于沈乐容师徒俩医者仁心的良善,他的过去实在阴暗至极。

    沉默仿佛无比漫长,令他沉如古井的心都患得患失起来,继而杂念丛生。

    直到温热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

    司裕视线微垂,看到明净碧绿的草地上,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握住他,柔软红袖覆在上面,似乎遮住了所有的罪恶。

    他终于肯抬起眼睛,与她对视。

    沈乐容唇角轻轻勾起来,如同温柔宽慰,“我没被吓到,那些人本就该教训。我当时只是惊讶极了,心想一眨眼的功夫就夺走那么多兵刃,你怕不是神仙来的。之后又觉得,咱们司裕独自打败了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出手又干净利落,可真厉害。”

    出乎意料的夸赞,全然出自肺腑。

    司裕心里好过了一点,扯了扯嘴角,眸底黯然却还未褪去。

    沈乐容笑了笑,握紧他的手指,“我跟着师父行医多年,其实救过很多人,但我想留在身边的,你是第一个。”原先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思,此刻却温柔吐露出来,她眼睫轻垂,浅笑的唇角漾出些许羞涩,道:“知道为什么吗?不止是因你长得好看,还是因你脾气很好,眼睛里很纯粹。”

    “真的,世人多有贪欲,或是为名或是为利,都藏了千百种心思。”

    “但你没有杂念。”

    “刚将你捡回来的时候,道长曾提醒过,说你伤成那样必是打斗所致,恐怕来路不凡。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刚醒来就想掐死我,当然不是吃素的。但后来,你并没真的伤我,还挺听话的,被骂了也不还嘴。”沈乐容想起初见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道:“其实我当时藏着毒的,万一你不是好人,还能把你迷晕了自保。”

    她的秀颊漾开酒窝,不无调侃。

    司裕忍不住也笑了笑。

    这事儿他知道。

    自幼靠着提防旁人活命,他虽沉默寡言,实则目光极为锐利。沈乐容每回来他身边时都会不自觉摸摸腰间锦带,他特地留意过,里头似是藏了小药瓶,大约是被他最初的行径吓得不轻,救人之余不忘自保。他看破不说破,默默瞧了十来日,见她不再带着药瓶了,只觉这姑娘很可爱。

    如今旧事重提,忍不住泛起笑意。

    沈乐容见他眸底黯色稍淡,知他是心结稍解了些,又低声道:“你先前讲的故事,其实我都记得。旁的孩子年幼时都有人照顾教导,你能走到今日已很不容易了。你若是心里过不去,往后就同师父学学医术,多救些人。人生百年,咱们才活了多久,路还长着呢。”

    这样的话似曾相识。

    司裕懂得这道理,今日之所以沉默寡言,其实是怕沈乐容师徒俩介意。如今听她这样说,心里倒是好过了许多。

    他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深藏许久的秘密吐露,心头反而轻松了许多,遂颔首道:“我明白,你们不怕就行。”

    沈乐容闻言,嫣然而笑。

    她才不会怕司裕。

    相反,有他这么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在旁边,她反而觉得踏实。

    冰消雪融,雨过天晴,心结解开之后,沈乐容这才想起来她的手还握着司裕。重伤卧床时,她不是没碰过司裕,敷药扒衣服的事早就已熟练了,行走在山野之间、跋涉过汤汤河流时,两人的手也曾紧握过。然而此刻,她握住司裕修长的指尖,心头却仍有别样的暧昧亲近划过。

    她不由得松开了手,假装去捋鬓发。

    司裕勾唇,目光流连在她白腻的指尖耳畔,在沈乐容捋完碎发,假作整理衣袖时,忽而伸手,握住她纤秀的指尖。

    不是第一次牵手,却仍令两人心头轻跳。

    沈乐容觑了他一眼,没躲。

    司裕得寸进尺,修长的手指微挪,将她整只手都包裹在了掌心里,拿指腹轻轻摩挲。

    “陪我坐会儿吧。”他说。

    ……

    坦白身份之后,司裕的过去便串珠成线。

    沈老是个豁达的人,知道流落孤苦的孩子有多不容易,亦知司裕虽出手无情,实则心性至纯,得知此事后虽觉讶异,却也只鼓励几句,不曾多说。这般洒脱宽厚的姿态,于司裕而言实为熨帖轻松,其后同行赶路、跋山涉水,跟着沈老学医之余,亦陆续将过去的经历袒露。

    幼时在万云谷的那十余年,回首时唯有阴暗,不值得多提。

    走出那道峡谷后倒有许多明媚记忆。

    从京城大厦将倾时勉强维系的人烟阜盛,到魏州在谢家治下的安稳富庶,他在千里路途间自在往返,回想起那段时光,仍能心生温暖。到后来,难免提起重伤后跌落在黑麋山的缘故。

    彼时秋高气爽,京城里战事初定,谢珽虽还未登基称帝,其实大局已然尘埃落定。

    司裕便无需隐瞒那场惊险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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